以后争取每次多放一点,谢谢还在守着这个坑的各位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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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
是很美的海边,几幢白色的建筑群,大片的绿地和繁茂的树木几乎让人几乎忘记了高高的围墙。
让人忘记了这里特别的用途。
诚却一刻也不会忘记。
因为送自己来这里,家里的人是怎样咬着牙省下每一笔钱。
爸爸自不用说。
只是继母的夏美也全力地劳作着,还努力用自己的笑声笨拙地挽救日益沉默的家庭。
学习成绩优异的弟弟放弃了去私立学校的机会。
世界上有不少一旦孩子出现了问题就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的家庭。
自己的家人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。
所以自己要赶快好起来,要能不拖累任何人的生活。
医师说要静养,适当地运用大脑。
就算过去的事情想不起来,也可以让自己尽快地恢复思维和语言的能力。
于是除了复建治疗,诚最常做的就是请护士小姐推着自己,在花园里找个角落,让阳光洒在自己的膝盖上,然后听着涛声看书。
四周出奇的安静。
这里总是很安静,人夜以后涛声会更加清晰的传人房间。
诚不记得过去生活过的地方有没有海,但是他很喜欢听着涛声人睡。
有规律的,一波接着一波的潮汐拍打着已经不够完整的心。
一种无声的慰藉。
数着自己的心跳,他告诉自己明天会更加强壮健康,然后安心的人眠。
然后,好像自己的心情被传达给了谁一样的得到了回应。
慢慢地果然变得好起来了,可以自己走路了,能够顺利的说完一句话了。
爸爸说自己遭遇了严重的车祸。
过去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孩子。
本来大概可以上很好的高校,然后是早稻田这样的大学,然后在一流的企业里有一番作为。
认识文雅善良聪慧的女性,建立安稳和谐的家庭,有一个或者两个一样出色的孩子。
诚从来不觉得遗憾。
因为不记得了。
而且,现在的自己,也很幸福。
就这样,一点一滴,诚又找回了自己,除了那一段空白的记忆。
和全家人来到这里安顿下来,曾经让爸爸自豪的长子成为了家庭拉面馆的一员。
诚觉得这样很好,自己还要继续努力下去。
自己和普通人并没有不同。
半夜的噩梦和惊颤,发作时的头疼欲裂,黑暗中蛰伏的猛兽,爸爸和夏美偶有隐忧的目光,都被自己小心的避开。
哪怕只多一天,也要努力地正常的活着,这是我唯一能替自己答应的事情。
用力的呼吸,学会了时刻都露出笑容,曾经让人看不到希望的生活竟然也一天天变得安稳而熨帖。
永远不去回忆,不去追问,这样,就可以把每天都过的轻松而愉悦。
十四
有客人陆陆续续从店里出来,诚几乎能够闻到拉面和饺子的香味。
走进去,自己还是那个普通的22岁青年。
普通,意思是自己和别人在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。
至少看起来是这样。
就算总是有不同,曾经的和现在的秘密,被自己小心地保管着。
并且努力忘记。
可是今晚的那个人,让自己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想要无视的那些时光。
病痛,挣扎,无助,不甘,无数次在深夜里发问,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我到底丢掉了什么?
但是不能说,对谁也不能说。
于是把那些东西都埋藏起来,埋在过去的什么地方,埋的深深的,然后大步地逃开。
只是在每次猛然惊醒的一刻,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没有办法真的跑开。
因为那些东西,是埋在自己的心里。
诚搓了搓脸站起来。
不能一直坐在这里。
他回头看看来时的路,这个夏夜发生的事情好像一场梦,梦里的自己被迫直面不想触碰的某个角落。
被自己埋在心里的噩梦的残骸。
走进店里,爸爸和夏美正忙活着,弟弟大概早就睡了,熟识的客人大咧咧地和自己打招呼。
不大的店里掺杂着面和禸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,如此熟悉和温热。
让人安心。
就当那是一个梦吧。
挽起袖子,接过爸爸递过来的拉面。
这是我的现在。
十五
留加在夜色中慢慢走回去,一路上那个小小的挂坠都被自己稳妥地收在胸前的口袋里。
陌生的情绪充盈着他的心。
记忆中几乎没有过的,让他自己感觉到自我,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的某种情绪。
逼近黎明的时候,留加依然从梦境里惊醒。
他摩挲着把藏在枕下的东西翻出来握在手里。
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。
感觉着棱角分明的部分慢慢变得温润。
就算是本来冰冷的东西,这样握的时间久了,也会变得温暖。
“诚……”
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有着三个音节的那个名字。
从此,可以不用一直在黑暗中惶恐地等待着窗户一点点亮起来。
午休的时候,上司请大家吃饭。
留加一个人在角落抽烟,工友陆续经过他身边聚集到门口一起等外卖。
人群已经习惯了无视他的存在,像往常一样,没有人多看他一眼。
很快吸完一支,香烟的味道在空气里渐渐散去。
母亲总是叮嘱自己少抽一点。
有什么关系呢?
他又点上一支,烟雾缭绕。
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经过的章鱼烧。
他看到诚的眼光几次停留在那里。
该买的,留加有点后悔。
以后,还可以见面吧。
一定要努力记住,诚喜欢的东西。
还有,
那天晚上,诚叫了自己的名字吧。
有些记不清了。
叫了几次呢?
想把那些,所有记得的,听到的,看到的,都紧紧地抱在怀中。
留加盯着发黄的手指间闪烁着的烟蒂,努力的回想。
“留加?”
有人在叫自己。
可是,这里没有人叫自己的名字。
“留加?”
转回头,留加恍惚了。
有人正端着一碗面笑着走过来。
刚才,是他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吗?
那个人,
是诚?
今天,也被诚呼唤了。
留加站起来。
未掐灭的香烟顺着他的工装裤滚落到脚边,还闪着一丝火星。
鲜红的,瞬间熄灭了。
不远处的工友闻声看过来。
视线落到留加的脸上。
不由自主地愣住了。
“那种怪物,也会笑么?”
十六
两个人并排坐在大的包装箱上,诚把面递给留加。
“留加在这里工作?”
留加捧着碗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的看着诚。
“吃吧,一会凉了。”诚把筷子塞到他手里。
“诚吃了吗?”边说着边把面往这边送。
“吃过了,这是给你们送的。”
诚有点好笑地把面推回去。
留加点头,挑起一根面送进嘴里。
热的,带着禸的香气。
喜欢。
“好吃吗?”
留加点头。
诚高兴地笑了。
留加低下头去。
还是有些不能直视,那个人的笑脸。
心会剧烈地跳动起来。
有细微的言语闪过耳际。
虽然不能捕捉,但留加觉得那和自己忘记的什么事情有关。
不需要那么多,
现在很好。
我和诚是朋友了,
这样就很好。
天气正开始热起来,诚挽着袖子,穿着运动鞋,两只腿晃啊晃地眯着眼睛看对面的窗户。
细碎的粉尘在空中飞舞。
诚喜欢太阳光。
视线边缘的光线微动,
身边的人突然蹲了下去。
半跪在自己身前。
“留加?”
纤长白皙的手指捉住自己松开的鞋带,那人低着头,细长的刘海遮住眼睛。
诚想起那晚他低着头放下吊线的样子。
美好的但是过于瘦弱的样子。
此刻的他笨拙地把诚的鞋带挨个收紧,仔细的打了两个结,
明显生涩的动作。
然后他抬起头,满足地对着诚笑。
“这样,就好了。”
“留加。”
诚呆看着他的笑,心里最后的一丝犹疑如急沙流逝无踪。
十七
站在门口看到那个背影的时候,诚犹豫过。
也许不应该再让这个人走进自己的生活。
经过那夜之后,他对一些东西开始不确定。
自己辛苦保持着的平衡,
行走在独木桥上一般,大概随时都可能倾覆的生活,
开始被撼动。
诚感觉到了危险。
可是那人笼罩在阴影的样子是那么模糊不清,
诚突然记不清那天晚上看到的他的表情。
觉得不安。
于是还是走过去。
而现在,
只是第二次见到的这个人。
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?
为什么会就那样蹲下来?
为什么那样毫不在意地对着自己显露出卑微的姿态?
还露出得到幸福一般的表情。
好像他正在做的那件事值得他倾注所有的心力。
这个人,
让自己越来越走不开了。
无形中有股力量把自己拖拽向某个方向。
那里是他未知的世界,也许会引发他不能预料的改变。
他有些惶恐,又没办法放手。
当留加抬起头笑着看向他。
他只有伸出手去。
万千的阳光投射下,留加背着光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他的眼中。
精致的轮廓,纤细的笑容。
即使后来的后来,他企图再次忘记所有。
最终发现也不过是徒劳。
十八
发动车子,后视镜里的留加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。
直到车子拐弯,再也看不到。
诚收回目光。
打过方向,前方绿灯闪烁转成红灯。
踩下刹车,等待信号。
发动机带动车子微微颤动,诚掏出口袋里那个捡到的东西,
半个掌心大的,透明的小鼠。
翻过来看的话,在底部鼠爪的位置,刻着一个小小的字母“M”。
诚想了想,把它挂在自己的钥匙环上。
虽然也许并不值钱,看上去也用过不短的时间。
但是依然很透亮,大概之前被很好的保存着吧。
这种珍视的心意,诚想延续下去。
所有和人类有关的,温暖的东西,诚都想好好收藏,
这样的人间,让他觉得有希望在。
自己的努力不是没有意义。
努力活下去。
作为一个人。
推开门,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动静。
是母亲在做饭。
母亲总是很安静,不管做什么。
留加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,脱掉满是汗和灰尘的工作服。
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前的衣篮,
从兜里掏出所有的东西。
整齐地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。
重复过很多次终于能够每次都记得的事情。
那个透明的小老鼠,
现在就在眼前。
留加摸了摸小鼠的脊背,眼里流露出笑意。
“留加……”门被推开的瞬间却停在半途。
母亲依然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惊讶的神色。
留加别开眼,笑容刹那消失。
“吃饭吧,”母亲欲言又止,但是眼中的惊喜并未完全退去。
“知道了。”留加并非不懂,只是,他依然无法对着母亲自然地表露感情。
对任何人都做不到。
直到遇到了诚。
到底是为什么,只对那个人,能够轻易地交付情感。
不知道原因。
也不在意原因。
对这奢侈的宝物。
留加只是想要牢牢地抓住。
就仿佛,那是他暗黑的世界中落入的唯一的光。
拥有他,就拥有了整个世界。
在之前很久的时间里,
他没有过这样强的执念。
即使后来他意识到,失去了他,就仿佛世界末日。
即使后来,生活如大厦倾覆。
留加也没有后悔过这一天做出的这个决定。
想和那个人,一直,一直在一起。
是的,
诚,
我要你
留在我身边,
永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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